泥泞的意思 迟子建《泥泞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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泥泞

题记：泥泞是大地的诗行，用沉重的笔触书写生命的韧性。

雨后的清晨，我总爱赤脚踩进田埂。泥土在晨曦中泛着湿润的光，脚底传来细微的颗粒感，像踩着无数细小的音符。泥泞在脚踝处凝结成团，却让我想起儿时在乡下外婆家的日子。那时的泥路总在雨后变得粘稠，我却总爱光着脚丫在上面奔跑，溅起的泥点像散落的星辰，落在裤脚上也不以为意。外婆总说："泥巴是土地的呼吸，踩进去才懂它的心跳。"这句话像种子埋进记忆，直到多年后在异乡的暴雨中重新发芽。

去年深秋，我独自驱车前往山区支教。山道蜿蜒如蛇，暴雨让路面变成浑浊的泥河。车轮碾过时，泥浆裹挟着落叶在车辙间翻涌，仿佛整个山体都在向我倾诉。同行的志愿者小林突然急刹车，车轮陷入泥潭。我们下车推车时，发现泥浆里竟有几株野菊倔强地探出头来，金黄的花瓣沾满泥水却依然挺立。这幕景象让我想起幼时在泥地里挖蚯蚓，手指被黏液缠住时，总能摸到泥土深处跳动的脉搏。泥泞不是终点，而是生命在困境中寻找出路的轨迹。

最难忘是某个傍晚，我目睹山间小路如何被泥泞重塑。暴雨冲刷后的山道如同被揉皱的宣纸，但放学归来的孩子们却踩着水花奔跑，他们的布鞋早已沾满泥浆，裤管像裹着泥团的树根。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，背着比她还高的竹篓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最前面。当她终于抵达村口，泥浆从她裤脚滴落时，我忽然明白泥泞的魔力——它让每个脚印都成为独特的印记，让每段跋涉都沉淀成生命的年轮。就像老农在泥地里耕作，犁铧翻起的不仅是泥土，更是对丰收的渴望。

山民们总把泥泞称作"大地的襁褓"。他们说，庄稼在泥泞中扎根更深，果树在泥泞里果实更甜。我曾在村头见过一位老人，用竹竿挑起晾晒的腊肉，肉挂在泥墙边竟泛着琥珀色的光。这让我想起陶渊明笔下"久在樊笼里，复得返自然"的意境，泥泞何尝不是另一种形态的自然？它用黏稠的触感教会我们平衡，用沉重的阻力教会我们坚持，用混沌的表象教会我们看见本质。就像紫砂壶要在泥中淬炼，人生也需要在泥泞中沉淀。

如今每次走过泥泞的路，都会想起那个在暴雨中推车的黄昏。泥浆漫过脚背的瞬间，我忽然触摸到土地的体温。泥泞不是困顿的牢笼，而是孕育希望的温床。它让每一步都成为与大地的对话，让每个脚印都化作成长的印记。或许正如古语所说"路虽远行则将至"，泥泞的路途里，藏着生命最真实的重量与光芒。那些被泥浆浸透的时光，最终都成了照亮前路的星光。